2/17/2008

我是誰

2008/2/16
當鍵盤打出這三個字,是由拼湊的注音符號完成,是國小一年級剛拿筆寫字的我,也是高中剛學鉛字排版的我,從童稚到長大,從手工到機械,我的書寫工具改變了,而我也一再變化。

最近這幾年,我試圖習慣以名片上的我,介紹給陌生人認識,我希望能經由閱讀就可以認識我,我不需要多言,也不必把奮鬥歷程演給你看。不料,這幾年受到一些衝擊,我開始不想遞出名片,變得非常保守,我覺得名片上那個我其實並不貼切,我不是那樣的人,理性、專業、小有成就,真實的我是個曾經受過傷、失敗、無臉見人的女人。

這也是我寫這些文字的目的。

在某個時空、某個傳統價值觀裡,我認為我的確是丟臉的,一個女孩子還在學校裡,就跟人家未婚懷孕、大著肚子結婚、接著熬了幾年離婚了、過了幾年又結婚、離婚,直到最後還跟很多最嚴重的身心障礙者在一起,這些經歷,從我家鄉的角度看起來,這個女兒一定令家長蒙羞!甚至,我常要拿最親的親人罹患精神分裂症、跳樓自殺悲慘事件來安慰自己,比起這些具體的瘋狂與自殘事件,我想,「只有在最壞的打算之下,才會覺得我還好」。

我的心中,常常是那樣天人交戰的,一方面工作上要表揚我,甚至叫我上台領取那不可多得的「全國最專業的獎」,另一方面,我卻是告訴自己,在人生的舞台上「你是個失敗者、你有見不得人的過去」,所以,我並不是那麼內外名實相符的人。

我到底是誰?

過去我所信賴的道理為何一再改變?

有人說,書寫就是直覺地、不停地一直寫下去,就會獲得治療。我在書寫過程中,一再重複過去青春時光寫日記的困窘,因為「我寫不下去、沒有合適的詞語、我擔心東擔心西、害怕讓他人看見」,我不敢把真實的自我暴露出來。

轉眼間,從青春期到如今已經幾十年了,那個膽小、自卑的我,一直還在。

我通常不習慣在職場中說出我的婚姻故事,所以我一直有著拼命工作、認真執著的封號,每一個人都以為我是個有工作狂的單身女性。我也從不否認!

直到,最近,我無意間考上研究所,才開始發現我,其實不是我。

並不是上課的學問高深,而是我在教室裡重新看到我自己。那個我常常是孤立的坐著,耳朵好像有聽障,表達有問題、情緒與精神好像有嚴重障礙。課堂裡報告的每一個病徵都好像是我的一部分。我無處可逃、無法迴避。當我發言的時候,怪怪的不像是個學生,有時口氣很大,有時又哭得一塌糊塗。

我錯亂了,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誰?往往下課後獨自走在路上,我重溫學生夢,重新搭上公車,憶起夜校的生涯。以致於經常忘神地幾乎忘了到站或下車,深怕遺漏了身邊的重要東西,也記不起來到底每一次上課要準備什麼。

我已經不復是當年的我了!

我正在經歷一個重疊身份、角色混亂的時代!

我的研究所課業並非很順利,每一次幾乎都會發生令我卻步的事件,尤其是我陰錯陽差所選擇的科目。

我終於多認識了一些醫學院的畢業生,也第一次跟這麼多菁英在同個教室競爭與對話,更體會到了,好學生與教授奧妙的關係,對我來說,那是前所未有也是稀奇的事情。

一切都因為我的背景、成長歷史與社會的變動,造就今日的我,如果,當初我爸媽把我生得更早一點,社會福利就會差一點,我的人生劇本應該全部改寫。

在我的文章裡,我會介紹我的童年往事與諸多故事,我覺得我是個有精彩故事的人,但不一定是個文字高手,思考邏輯也不是很強,但,我的人生其實就像是一場電影,不但有栩栩如生的影像,而且感人!

首先最感動的是我自己,沒錯!我被我自己感動了,我讚嘆「我真是個不錯的人」「我好勇敢」「我真可憐,但是我用更多力量幫助他人」「我敢愛敢恨」!

曾經在八九年前看過徐璐姐的暗夜倖存者,當時非常震撼!從沒想過,如今我也要思考這個課題,如果我已經過得不錯,是否該把過去忘記,以免惹來八卦或負面的批評,甚至乾脆隱姓埋名一輩子就好?

我試過了,我一直努力工作,下了班過自己的生活,從不與同事出遊、喝咖啡,我不想講自己的過去、私事,甚至已經放棄說明「我的成長經驗這麼多坎坷其實不是我的錯」,那是誰的錯呢?長久以來,我自己拒絕去談,甚至已經講不出來了。那是一場傳統觀念的挑戰,是人們好惡的表現,是我所經歷的時代意義。

很多故事,其實都是投射的,尤其是在自己的人生劇本裡。例如,我小時候生活在山上,曾經沒有電視音響與電器,直到看過電視之後腦中就開始進駐「鬼」的影像,我吸收電視中的鬼,幻想竹林裡、黑夜裡、到處無所不在,於是長大後,我看著猙獰的面孔會想到鬼,任何的恐懼都跟鬼有關。包括白小燕事件,我把加害人想像成鬼,會在黑暗中出現。

當我長大,我才知道其實電視裡的鬼是人裝出來的,那些可怕的聲音與移動的身影都是鋼絲與溜冰滑輪的特效,但是即使如此,我仍無法相信「其實世上沒有鬼」,我想那個鬼住在我心中,我脆弱時他就會出現。

於是,我的人生歷史所有發生的事件其實是我心中那個鬼在作怪,往往人們觀念不同,看法不同,但是我堅持有自己的一套說法,我認為眼見為憑,即使是鬼看見。這些我心中的鬼常常會出現在真實世界,當發生在原生家庭時,我認為我的排行是可惡的,其它手足佔我便宜,我的父母不喜歡我的鬼樣子,當我外出讀書時,我幻想自己並不受歡迎,在工讀的時候,我的白天與黑夜特別漫長,心中的鬼特別的大、遇見的機會更多。

我帶著我心中的那個鬼,一直到婚姻裡與人們相處,那很恐怖,到底是不是我,我已經不認識了,我大量地哭泣、逃走,但是鬼仍陪著我。

直到此時此刻,他仍無所不在,但是我下定決心要把他公諸於世,我再也不要隱藏他了,我要真正宣告我有兩個身份,一個是我,另一個也是我,一個是力爭上游光明的天使,另一個是深處黑暗卑微的魔鬼。


公眾我;自己與別人都有提到的特質。

背脊我;自己沒寫而別人卻提到的特質。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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