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山的一角

2008/01
人生中回頭一看，很多的無奈與問題都是冥冥中注定的。
如果，當年沒有那一場大病，如果，他的大哥沒在二十歲英年發生意外死去，如果，他當年沒有出國，可能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。

或許你也曾有過這樣的抉擇，一切來不及挽回，既然事情都已成既定事實，要忘記也難！

眼看孤寂的人似乎越來越多，就在台北、天母繁華的角落裡，那個小小的房間、床上，就有著這麼一位…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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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一個好友的女兒從美國回來度假一個月，生活頓時起了漣漪，也掀起了一段塵封的歷史，說是過去了，其實只是冰山的一角，往下探索發現無比龐大的家族問題還是聳立在那兒。

我的這位朋友，認識他已經四十歲了，正是意氣風發、成就非凡的時候。不過，一次偶然的機會裡，他透露出長久心中的痛。接著，他從國立大學離職、打了三年離婚官司、好不容易賠了大筆贍養費贏得兩個孩子監護權，但是，判決不久小孩馬上被前妻不告而別帶到國外，遠走他鄉、隱藏居住地，從此他們親子之間無法相見。

每每看著他望著櫥窗裡孩子的照片，默默地感傷，談起過去與小孩的陪伴時光，鉅細靡遺，一定是個稱職的好爸爸。

時光壬苒，轉眼又過了幾年，他的母親突然罹患末期肺癌，這是家族大地震。因為這位功勳彪炳的偉大女性，一直是家中的支柱，可以想像突然倒塌的慌亂！

尤其，我的朋友是位一歲就罹患小兒麻痺症的重度患者，他的母親陪伴醫療、諄諄教誨成就他的一生，成長歷程中的所有環節母親皆有參與。

像他們這樣的知識份子身上留著優秀的血液，傑出雙親的遺傳總是令他驕傲。不過，這十年以來的變動是夾雜著文明的進步與人心思變，使得生命無法按照既有的劇本上演，突然走了主角、謝幕，留下所有遺憾！

認識他十多年來，他總是不斷地對他人好，不斷地付出，我也是深受他照顧之一，這是一種習慣，也是一種優越的表現，我從他身上看到「有多大能力就會照顧多少人」的典範。

即使他是過五關斬六將的天才博士，當家庭出現問題時，反而是比一般人有著更深沈的痛苦與壓抑。

我常說「人有多大的能力就會有多大的力量抗拒改變」，也因此他的心理諮商總是無效。他似乎常常以考試的心情考考心理諮商師，看看對方程度如何，之後無功而返。除了不得不配合吃藥，抗憂鬱、安眠之類的，他必須依賴，否則無法生活。

前幾天他去了例行的心理諮商，前後半小時很匆忙地不知該如何交代歷史。他回來後很扼腕地跟我分享諮商時的紛亂與緊張，一大家族的歷史如何交代？不過「一只皮箱」的事件，倒是可以稍微帶出複雜的恩怨情仇。

他擔心無法說清楚，諮商師無從瞭解，不過倒是收到「這整個事件有無法控制的無奈」「這次回去寫個人歷史事件作為作業，下次來檢討」。的回應，令他稍加安慰。

這只皮箱與我有關，也是他母親的遺物。

他母親過世三年了，皮箱為何突然出現在家裡？原因是他的女兒回國，他的姊姊開始整理一些母親的遺物分給大家，這是延續母親生前的習慣，總是扮演餽贈的人，所以返國在即，禮物也隨之出現！皮箱裡裝什麼？我們都很好奇。打開一看，原來是他母親的衣物，一件一件細數都是他母親的倩影印象，歷歷在目。

由於他母親在生病末期辦了場義賣畫展，我跨刀幫了大忙吧，也使整個活動成功加分。隨後，我答應替行動不便的他代為略盡孝道，陪伴就醫、看護等等程序，像個管家一樣幫忙租屋規劃無障礙環境，方便母子最後養病相處時光。

也遂了他的心願，力邀久別的兒子回國來就讀美國學校，希望可以增加一些相處的回憶。那段十個月的日子，癌症治療的好轉與惡化，手術與復健，旅遊與居家都是我與他共同參與。陪伴直到他母親癌症惡化的最後一刻，病房中夜半的急救，在家屬同意下拿掉呼吸器，讓一切歸於平靜。

令人不勝欷噓！

這段日子以來，我與他母親的相處比自己家人更為親近，由於我的身材高大與他母親的衣著有著不謀而和的因素，所以他母親生前就希望贈與給我，希望我能延續他的傳承，可以不浪費這些好東西，況且他的姊姊與弟妹、女兒等人的體型都不適合，送給我最恰當！

我當場試穿，總讓她老人家笑呵呵，彷彿當年歷史重現！

不過，這一切就在他母親過世之後變天了！

他的弟弟、姊姊們開始跟他算舊帳，話說從頭，認為他母親為了自小罹患小兒麻痺的他付出太多，以致於嚴重忽略了家人的需要，包括年幼的姊弟兩，似乎是缺乏母愛，現在在母親過世之後，大家同仇敵慨一致地要聲討回來！

包括不預警地私自進入他家裡奪回母親衣物，以及隨之而來日後母親遺產等種種爭執，不和平的過程持續三年了。大家幾乎無法一刻共處，往往針鋒相對、不歡而散變成夢魘！

自從他母親過世之後，我不再出現與他們姊弟相處，大家保持距離。雖然這三年他選擇與父親同住，也會遭遇父親與女友的問題（這是另一個大問題，也是他母親生前嚴格禁止的禁忌，孝順的他一直在兩邊遊走，不好也不壞，也保持著距離）。

這樣的日子，對他而言其實都不好過，遠離而思念，親近而遙遠，矛盾地共處。

這次他的姊姊送來這只皮箱，算是遲到了三年，而且是經過他的姊姊與弟妹挑選過的，他一看其實是傷心與心情的混亂，我也是吧。

等我打開一一檢視，感覺有些補償作用，似乎代表他母親生前的肯定，我欣然接受！畢竟他母親也是我欽佩的人，他的品味與衣著我很欣賞，樂於當個傳人吧！

然而，以上種種故事緣由，要他幾分鐘說完，而且從不習慣對外透露過的經驗中夾帶情緒，他深深困擾，難以平復。…..

此次他女兒翩翩歸來，大學即將畢業，好像變得成熟許多，言談舉止跟家族不大像，可能是像他的前妻吧！這次他女兒回來是為了探望祖父，順便看看他，懷著緊張興奮的心情接機之後，有些不大適應，逐漸地慢慢熟悉，看到她就會引起一段傷心往事的回憶，不忍苛責，卻也無法釋懷。

這些年來，我的好友已經盡力省吃儉用，認為自己沒有教授職位，收入也不固定，一雙兒女不斷地在異國要供給鉅額費用，總會坐吃山空。不過，優越的他，並不常提及，只是深沈的憂鬱籠罩著，有時出門挑一本書、買個小玩意兒，想著要留給孩子。

孩子都長大成人了，身高與外表都突破家族的限制，似乎功勞都歸於前妻，他不得不接受，在孩子面前也習慣不再多說什麼，一個月當中，只有一次兩人聚餐，才面對女兒說「妳媽媽是小偷！」，仍然帶著怒氣。表示，心中的恨意與痛苦其實並沒有消失，更是牢牢地守在那兒，必須努力壓抑著以免發作。

他的女兒北上南下、應酬吃飯一個月怎麼過都會過去，轉眼間就要搭機回去了。「明天就要走了，跟她說話的機會不多了」他喃喃說道。掩不住心中的失落緊張情緒。

記得前幾天他的女兒問：「爸爸你打算要怎樣？來美國？」，他說：「你打算以後要怎樣？回台灣？」彼此沒有答案，都關心未來，只是未知。

地球還是要運轉、飛機要起飛，睡覺還是要醒來，日子很討厭吶！

前幾天他女兒去一場香港投資台灣的電影「鈕釦人」尬一角「路人甲」，一路拍攝連續兩天兩夜，幾乎沒有睡覺。讓學電影的她不禁大喊「台灣的電影很沒效率耶！」「現場才開始洗車擦車，沒有事先準備」，就這樣讓大家等等等，浪費光陰。

接著又不斷地應酬、幫忙拿東西、與朋友續攤，好不忙碌。

要上飛機了，特地請人開個七人座旅行車，萬無一失地接送，服務到最後一刻！

一直以來，他的寶貝女兒大家搶著服務，好似福氣！不過，就在最後一刻，他父親女友又積極的介入，表示好意堅持要幫忙他女兒的行李整理之類的，真是令人難受。這一向是他的罩門，無法拒絕他人，讓別人視為無能，這一次他依舊客氣，只是有堅持立場，不希望讓女兒接受他父親女友的幫忙，這也算是一種成長吧！想起他母親生前的態度，唉！怎可能有這麼一天發生呢！

接下來，剩下在台灣的他與老爸，又要恢復保持距離的平靜生活，延續家族的歷史。

公眾我；自己與別人都有提到的特質。

背脊我；自己沒寫而別人卻提到的特質。 ...